人們提少兒編程，多半會想到 Scratch。有人說 Scratch 太重要，孩子要應對未來世界必須得會編程，而學編程的最好方式就是 Scratch。也有人說 Scratch 不過是個入門的玩具，只要孩子能懂，還是應該盡早教 Python、JavaScript、C++ 之類的正經語言。

上個月《少兒編程教育的是與非》一文發出后，我陸續收到一些伙伴提問，問如何看待上面兩種觀點。我覺得吧，Scratch 被神話了，并且它也被低估了。神話它和低估它的，還常常是同一群人。

一、被神化的 Scratch

神話 Scratch 的說詞通常出現在制造焦慮的軟文里，我猜大家早看膩了。無非是搬出比爾蓋茨或喬布斯來證明從小學編程有多重要，再找些看起來已經擁有開掛人生的編程少年讓你羨慕一下，最后告訴你 Scratch 有多簡單、孩子有多愛它。似乎有了 Scratch，你的孩子也能像開掛少年或世界首富一般，笑對未來被機器人統治的世界。

但，真是如此嗎？

會寫 if...else... 又如何？

首先，這類軟文中所謂的“編程思維”真沒什么了不起。不就是把“如果...那么...否則...”、“不斷重復...直到...”改成了 if...then...else... 和 repeat...until... 這樣幾個橘黃色小方塊嘛，憑什么換了個語言就成為高人一等的“編程思維”了？我還能把它翻譯成上百種語言呢，有差別嗎？

事實上，它的關鍵在于精確、無歧義的表達，這是計算機語言不同于人類自然語言的一大特點。若孩子們雖然用一層層嵌套的 if...else... 寫代碼、邏輯卻混亂不清只是湊巧能正確運行，那還是沒捕捉到計算機語言的好。若孩子們用中文的表達都如法律文書一般嚴謹，給自己設計的桌游寫說明書時能井然有序嚴絲合縫，那就算不懂編程思維也不會落下風。從這個意義上來說，帶孩子玩不插電編程的游戲，或者教孩子用清晰準確的語言寫作文，效果和教編程是一樣的。

從 Scratch 到IT公司需要的編程，路還很遠很遠……

有些家長看到孩子們的 Scratch 作品后心里美滋滋：“我不懂，但小家伙能自己寫游戲，還真挺厲害。機構老師說這就是編程，等以后進階到 Python 很容易，會 Python 就什么都能做了……”

對不起，從幾個 Scratch 游戲聯想到今后 IT 公司創業成就，也就是商業機構哄哄父母們罷了。

IT公司招聘程序員時，有時會遇到“代碼學生氣很重”的候選人，指的是候選人只做過學校課程類型的項目、缺乏工程實踐經驗。但即便是學生氣重的代碼，參加過信奧的又比沒參加的，在算法上會高級好多；即便是不參加信奧、只寫過一些玩具級別小項目的，通常代碼也還是會比 Scratch 復雜不知多少倍。別的不說，光 Scratch 函數缺乏返回值、數組只有一維，這些“硬傷”注定了 Scratch 作品能讓孩子掌握的編程知識相對有限。Scratch 作品和實際工程代碼間有道鴻溝，會一點兒 Scratch 編程其實并不會在 IT 行業多多少先發優勢。

二、被低估的 Scratch

但Scratch 的這些“硬傷”，其實是設計者有意為之的。他們非常仔細的選擇語言特性，故意放棄了一些對程序員來說很重要的功能，為的是讓使用者更輕松上手、更聚焦在設計者們所期望的行為上。

對孩子有著很高期望的家長，和想要賣掉更多高階課程的機構，往往會傾向于早一些教孩子們 Python 之類的文本語言。他們總覺得，孩子們通過 Scratch 在編程上入門后，要盡快寫“真正的程序”，停留在用 Scratch 畫動畫、做游戲階段，屬于浪費時間。

有這樣的想法，是因為他們不會 Scratch 漂亮的高階玩法，也是因為他們沒有看到 Scratch 珍寶一般的獨到價值。

實驗、測試、調試的方法習慣，可比編程語言知識點重要多了！

在哈佛的創意計算思維框架中，第二個維度，列出了若干重要實踐，我們來重點看看以下三條：

• Experimenting，實驗，需要先嘗試理解代碼塊的作用是什么，再想象它能被用在哪里，然后寫一小段程序去嘗試。

• Testing，測試，需要猜測代碼塊的某些功能，設計方法去驗證，且要用不同的猜測和驗證去尋找其邊界。

• Debugging, 調試，是當代碼的運行不符合預期時，一點一點的去排查、糾正錯誤。

Scratch 之所以能很好的支持這些實踐，圖形化的直觀、易于理解是一個原因；更重要的原因在于用 Scratch 寫代碼運行、獲得反饋，實在是太迅速便捷了。不要小看這一點兒效率上的提升，它為孩子們掃除好大一個障礙，從而讓孩子能更主動的去探索、嘗試。孩子擺弄 Scratch 代碼塊、試出各種有趣的效果，這很常見；但你見過多少個孩子，會主動通讀 Python 文檔，并且把類庫函數一個個嘗試？

通過“玩 Scratch”，可以培養實驗、測試、調試的習慣、學會做這些的方法，這是 Scratch 帶給孩子們的一大珍寶。

Scratch 作為用于表達、創造的工具，其價值比作為編程語言更高！

其實，Scratch 根本就不應該被作為編程語言和 Python 去 PK。Scratch 是個工具，和它 PK 的應該是蠟筆、畫圖板和 PowerPoint。曾經孩子們用紙筆畫畫；后來用電腦里的畫圖板，畫的圖片可以復制、可以在網絡上分享了；再后來用 PowerPoint 制作具有動畫效果的作品，讓演講更生動了；而現在，則是可以用 Scratch 做出有交互效果的作品。

Scratch 的“舞臺/角色/造型/聲音”的設計實在很天才，有極強的表現力可以讓孩子進行各種自由創作。會 Scratch 的孩子，十幾分鐘就能搞定一個趣味小游戲，同樣的內容換作 Python 或 JavaScript 來開發，至少得幾小時甚至幾天。這樣一個強有力的讓孩子們進行表達和創造的工具，到底會給孩子帶來什么，其實你很難想象，就像你難以想象畫筆和白紙對孩子來說意味著什么。

在鉛筆剛被發明之初，人們思考它對孩子有什么價值，想到的也許是更方便寫字吧。但如今的孩子，會用涂鴉表達情緒、打草稿解智力題、用思維導圖記錄所思所想、畫草圖進行工程項目的設計……鉛筆比鵝毛筆用起來方便太多，寫錯了還能擦，因此在鼓勵孩子表達、創造上有特別的作用。那些想著如何考察孩子寫字能力的專家門，是否看得到這些作用呢？他們也許認為用鵝毛筆才能寫出優美的筆鋒，所以需要盡快切換到鵝毛筆寫字吧。

對 Scratch 來說也是如此：若只關心 Scratch 在編程入門上的作用，那就像只以孩子學寫字的水平來判斷鉛筆對孩子的作用一樣。我們更應該看到它給孩子表達、創造上的價值。

三、不神話，不低估，那該怎么做？

寫這篇文章，是因為有家長把我上一篇《少兒編程的是與非》發給了機構老師，老師對文章提出了反對意見，說她孩子應該學 Python 了，家長又把對話轉給我問到底該怎么做。

我腦中的路徑是這樣的：

1. 小學低年級就可以學 Scratch，不只是作為編程的入門，更是作為表達、創作的工具。

2. 用項目制的方式帶孩子充分挖掘 Scratch 的功能；同時如有條件，找好老師教他寫優美的代碼（優美代碼所能培養的思維技能，我以后單開文章來寫）。

3. 當孩子的項目越來越真實時，少不了會軟硬件結合。此時引入 micro:bit 或各種別的硬件。依舊是項目驅動，需要什么就學什么。

4. 一般說來小學階段沒必要學文本類編程。除非孩子覺得圖形化編程不夠用，從而帶著目的去學文本類編程，這是應該被鼓勵的。例如他想要寫個工具處理大量文本，就去學 python 基礎語法以及文本相關的類庫。最忌諱的，就是急吼吼讓孩子學 Python，還很得意孩子都能學會，卻沒發現自打換了 Python 后孩子自主探索和創作的行為少了很多。

5. 等孩子上中學了，再開始系統的學 python 或 javascript，不遲呢。

當然，一家之言，只是從我關心的價值來考慮的。信奧拿獎方便升學等等，都不在我的思考范圍內。所以，這條路徑只適合部分孩子，請各位家長明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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